這是“林默”的日記。

今年是2513年，這是三年前的日記。

林默往後翻，日記裏是一些瑣碎的生活和記賬，一直記到一年後來到47區，憑借學過的制造知識當上一個半吊子制造師。

後來的信息林默從記憶中就能得到。

可除了第一頁，日記裏再也沒提到過那個“他”。

“拖油瓶”基本可以確定是還在她身邊的崽崽。

4月6日到4月7日到底發生了什麽？

6號還吃不起飯，寫下那些絕望的話。

第二天卻突然有了31個積分，同時“他”消失了。

似乎已經不用多琢磨了。

31個積分……

林默看著這個數字，有些恍然。

崽崽在實驗室的編號就是6031。

會這麽巧嗎？

如果只有日記，林默或許相信原身是把崽崽賣給了好人家，換來了自己吃飯的積分。

可是連編號都對應上……

另一種林默不願相信的可能性更大了。

她將崽崽賣給了實驗室。

林默想到這個可能性，心中一陣惡寒。她就這麽把自己的孩子賣出去了？還賣給一個有去無回的實驗組織？

林默慢慢合上日記本，摸索著日記本的封皮，神色不明。

這本日記是從次臥裏拿出來的，崽崽整理過次臥裏的東西，那這日記一定經過了他的手，至於有沒有翻開過……

林默不敢多想。

第一頁透露出的信息便如此直白，如果崽崽真的翻開過這本日記，就一定看到了上面的內容。

林默將日記放到桌子上，匆匆走進次臥，呼喚著崽崽。

“媽媽。”在一片黑暗中，崽崽抱著雙膝蜷縮在角落中，在客廳傳來的微弱光線下擡起頭揉了揉眼睛。

林默走過去將他抱起來，看著睡眼朦朧的崽崽，心中不安略少了些。

“我剛剛睡著了，”崽崽感覺到林默有些不對勁，雙手環著她的脖子，“他們走了嗎？”

林默點點頭：“走了。”

崽崽的眼睛似乎能洞悉一切，他靜靜地望著林默的藍眸，又摸了摸她染成棕色的頭發，眨了眨眼：“媽媽怎麽了？”

他問的不是頭發，而是林默現在的惶恐。

他感受到林默心臟撲通撲通挑個不停，看向自己的眼中也透著止不住的擔憂，她用笑容掩飾，可惜演技不好。

“崽崽，”林默盡量讓自己的聲音穩定，“你……見過媽媽寫的日記嗎？”

林默說出這話的時候視線一直沒有離開崽崽，她凝視著崽崽，想註意到他臉上一絲一毫的細節變化。

崽崽也望著林默的藍眸，表情沒有過多波動，只是有些困惑一般，緩慢地搖了搖頭。

“沒有啊。”

林默陡然松了口氣。

“媽媽是找不到了嗎？”崽崽問道，“我可以幫媽媽找一找。”

“不！……”林默連忙否認，“我是說，不了，我記得是放在次臥了，如果你收拾的時候沒找到，大概早就丟了。”

林默揚起輕松的笑容，摸了摸崽崽的臉。

崽崽握住林默冰涼的手，雙眸一眨不眨看著林默：“那個對媽媽很重要嗎？我可以去找。”

林默堅定地搖頭：“不，一點兒也不重要。”

兩人又把屋子簡單收拾了一下，為了防止他們殺個回馬槍，客廳還是被保持了原狀。

林默讓崽崽呆在屋子裏直到總部的人離開，崽崽乖巧地應下來。

直到林默收到安傑的消息，總部的人要離開了。

林默囑咐了崽崽幾句話，便出門和47區的人們一起送巡檢隊離開。

柔菲朝大家揮了揮手，情緒低落，又成為了剛來時的那位丟失兒子的夫人。

她在走向戰艦前，在人群中找到了林默，並朝林默招招手。

林默心頭一跳，還是硬著頭皮上前，臉上堆起笑容。

“怎麽了？”

柔菲的視線在她臉上轉了一圈，才柔柔開口：“記得讓安傑把圖紙發到總部。”

林默連連點頭：“這事你就放心吧，你也別忘了把積分給我打過來。”

柔菲嘴角微微抽搐，不過很快釋然地笑了笑：“好。”

劉副官來到柔菲身邊，提醒她該上戰艦裏，她回過身準備離開，剛走幾步，還是頓住了。

“林默。”

林默以為她都要走了，沒想到又喊自己的名字，笑容險些崩開。

可柔菲卻萬分認真地看著自己：“林默，你想不想去安全區進修制造？”

這句話一出，不僅林默一楞，柔菲身邊的劉副官也呆了一下。

柔菲不管身旁的劉副官欲言又止，她望著林默的眼睛，重覆了一遍：“你，想不想去？”

林默垂下眼簾，自以為無人註意地瞥了一眼安傑。

柔菲一時沒能讀懂她的小動作，只是有些焦急：“你看他做什麽？沒關系，只要你想去，我現在就能帶你走，大不了……”

她看了眼安傑，“大不了我再安排一個四級制造師過來。”

林默卻只咬著下唇搖頭。

柔菲還要再說，突然頓住了。

“你……”她看看林默又看看安傑，眉頭慢慢皺了起來。

“對不起，我還是覺得47區更適合我。”

林默生怕她還不理解自己的意思，這邊回答著她的話，眼神卻更加直白地“羞答答”望向安傑。

柔菲眼中乍現失望至極：“你知不知道你在安全區能學到更多技藝、有更好發展？”

林默抿著嘴唇，不管不顧地搖頭：“我不！”

“你到底……”

“不好意思，既然她不想走，就算是您……也不能強求吧？”安傑果斷上前一步隔開了兩人。

“他根本不喜歡你！你留在這兒又有什麽用？”柔菲瞪著安傑，卻在跟他身後的林默說話。

林默還是搖頭：“您別費口舌了，我真的不想離開安……47區。”

“夫人，該離開了。”劉副官的再次“提醒”，惹得柔菲狠狠瞥了過去。

“知道了。”

柔菲深深看了林默一眼，轉過身帶著怒氣大步離開，劉副官連忙帶人跟上去。

戰艦的艙門緩緩關閉，47區的眾人後退到安全距離，隨著一股極高的熱氣朝四周噴散，戰艦緩緩起飛。

林默望著戰艦消失在天際，這才望向身邊的安傑，有些莫名其妙：“她為什麽想帶我走？”

“我表演得力度不夠嗎？”

林默自以為以她演繹出來的愛財如命和邋遢足以讓柔菲望而卻步，怎麽也想不到柔菲會生出這樣的想法。

“她怎麽想的我不知道，”盧為宇嘿嘿一笑，“林姐你的演技太棒了。”

“……”

安傑沒有說話。

實際上，在林默的兒子沒有被找到之前，林默一直都是她“表演”出的那個樣子。

與其說是表演，還不如說顯出了原型。

至於柔菲為什麽會有那種想法……

他也不理解。

如果說和他一樣動了惻隱之心，可對方又沒有見到崽崽，林默表現出來的性格與習慣那般難以忍受，即便是做出來了什麽新型產品也讓人覺得一定是天上掉餡餅砸在了她頭上，純屬碰巧。

幾人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轉身走向中心大樓。

中心大樓9層是安傑的辦公室，大部分是木質的家具，一眼看上去素雅整潔，除了必要的辦公用品和接待的桌椅，並沒有其他因為安傑的身份而特殊金貴的東西。

似乎是因為這層樓布局和別層不同的原因，看上去要比其他樓層大一些。

然而安傑帶著他們走到了靠近陽臺的墻邊，將自己那只完好的手掌覆了上去。

灰色的墻體開始凸起一塊，並向一邊滑動，直到展現出裏面的暗室。

裏面的機械沒有徹底完工，一部分並不危險的線路還裸露在外，閃著流線般的藍光。

被完成的是線路連接著的多個黑色擴音器，它們前面放著各種調節按鈕。

幾人走進暗室，關上了門，四面的墻壁發出的瑩瑩藍光足以照亮並不大的暗室。

林默走上前，在調節臺上操作了一番，按下第一個黑色擴音器前的按鈕，裏面立刻傳出聲音。

由斷斷續續變得清晰，可以辨別出來其中的聲音是誰發出的。

“……是怎麽想的？帶上那個女人，真是瘋了，真以為自己有什麽能耐……”

“是劉副官的聲音。”盧為宇小聲說道。

劉副官似乎在跟手底下的人說話，語氣要比他們見到時的不客氣多了。

“可不就瘋了嗎？誰不知道她丈夫對她愛答不理？她熱臉貼冷屁股嫁過去，過這種日子，不瘋才怪，”另一個人嘿嘿笑了幾聲，“要不是她還算有點用處，估計陳長官早就……”

劉副官哼了一聲：“這次沒找到，陳長官不知道該怎麽處置她……”

……

後面他們再沒透露出有用的信息。

林默看了眼安傑，後者朝她點點頭，林默來到第二個擴音器前，按下按鈕。

“……我知道了。”

是柔菲的聲音，聽上去十分冷淡。

“6031出現過的地方我都進行了嚴密的排查。”

她似乎在跟誰通話，另一邊傳來砸東西的聲音伴隨著陣陣怒吼順著竊聽器傳過來，柔菲不冷不熱地掛掉了通話。

這時門被敲響。

“進來。”

“劉副官，你有什麽事？”

“夫人，我想問問陳長官是否知道您還沒找到6031？我們可馬上就回到總部了，這唯一的任務完不成，您……”劉副官笑著頓了頓，“您還要帶一個不相幹的人回去？我顧及您的臉面沒有當眾戳穿您，可您別忘了自己肩上的任務。”

“他知道了，我剛跟他通過話。”柔菲果決打斷他的話。

“至於我為什麽要帶她走，不是你能過問的，就算他要問責我也與你無關，只要我還活著一天，你就得恭恭敬敬叫我一天夫人。”

“另外，你只需要記得一點。”

“6031走失可不僅是我的問題。”柔菲話音上挑，意有所指。

對面沈默幾瞬，只聽柔菲又說：“倘若我有錯，即使我丈夫不庇佑我，我也有娘家保護。你呢？我閑著的幾天翻了翻資料，這才知道原來我們光鮮亮麗的劉副官有過案底呢？”

柔菲輕輕笑了一聲：“一步步爬出來，一定不容易吧？不知道你路過戰後區關押犯人的黑房子，心裏會不會發怵呢？”

“如果……你有可能不小心再回去呢？”

柔菲的聲音漸漸低下去，劉副官也再沒半點聲音。

他似乎不知道柔菲身後的家族，也完全想不到柔菲有能扒出他埋藏多年的秘密的能力。

不過劉副官也是個能屈能伸的人，只聽“撲通”一聲，膝蓋落地。

“這就對了，”柔菲好整以暇，“都是做狗，做誰的狗不都一樣嗎？”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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